马未都：收藏有时就象追“对象”

水木清华

【追“对象”的经历】

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北京的硬木家具厂。

一走进门，看见一张百宝嵌黄花梨大罗汉床就搁在食堂里，工人都坐在上面吃午饭。罗汉床的软屉都烂了，坐不住人，工人就直接把三面围子卸下来搁在床上，再坐在围子上。

当时我到那儿一看，也不是太懂，就觉得看着真漂亮。我印象非常清楚，上面还有哩哩啦啦的面条，扒拉开一看，这么漂亮的东西就坐在屁股底下，谁也不当回事儿。

等我对这张罗汉床有认识的时候，它也卖几千元了，我没有那个能力，就被李翰祥导演买走了，后来也是他转让给我，至今在观复博物馆里展出。

我和这张黄花梨百宝嵌罗汉床像什么呢？

有点儿像追对象。

从我看见它第一眼起就喜欢，虽然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看见一个女孩儿挺好，摸不清楚，也没有什么想法。

慢慢有了想法又追不上，被别人追去了。

后来呢，别人撒手了，又被我追到了。不管怎么着，最终是我获得了这件东西。

— 陌生的罗汉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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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代人而言，罗汉床是一种非常陌生的家具，似乎只存在于影视剧中。

但在古时，它是一种备受（大户人家）欢迎的实用家具。皇帝的宝座就是受罗汉床的影响发展而来的。中国古人二千年前都睡在地上，没有床的概念，所以汉语中与席相关的语汇特多，比如筵席、席位、主席。主席原指席子中央的那个主要男人，用英文解释更清楚，Chairman， 就是椅子上的男人。可我们后来改了，汉唐之际，古人用了几百年的时间，费劲巴拉地把床渐渐造了出来，但大睡（夜晚睡觉）用架子床，小睡（午睡小憩）用罗汉床，分得很清楚，一点儿不乱来。除了拿来睡午觉，罗汉床还能拿来会客。它虽名为床，但功能却越来越像今天的沙发。前面说到，汉朝以前中国人的起居方式是席地而坐，故生活中心必然围绕睡卧之地，待客均在主人睡卧周围。久而久之，形成了国人待客的等级观。

清朝以前，甚至民国初年，国人待客的最高级别一直在床或上炕上。榻和罗汉床的主要功用反而不是睡卧，而是待客。所以，细看这张↓百宝嵌罗汉床便可以发现，床围子上极尽奢华地做了很多装饰物：象牙材质的宝珠、螺钿、松石、珊瑚、象牙、寿山石、朱砂……都是值钱的材料，也是明晚期最流行的奢侈品。

做得如此华丽，用来睡觉岂不浪费，还是用来待客的好，有面儿！

从上面的龙形图案，明眼人也能猜出它当年的主人的大概身份，明代的龙纹在应用上非常严格，因此此罗汉床的等级甚高。

万历宰相严嵩被抄家时，罪名之一就是有这种嵌百宝的龙纹罗汉床，惹得龙颜大怒，为此还丢了性命。有的朋友去观复博物馆看完这张床后常自言自语：这床实在太漂亮了，赶明儿我也上拍卖会拍个几张回来。

嘿嘿，不是蒙您，这样的床，还真的拍不来。拍卖市场上古代家具很少，因为它受到各种条件的限制。

首先，拍卖公司操作家具成本高，它占地太大，搬运也困难。此外，古代家具和其他古董不同，古代家具具有可使用性。买书画、陶瓷的可以4月买5月卖，但收藏家具的人一般不爱卖。这是因为古代家具可以使用，人们在主观上不愿意让它流动。

所以，想要在拍卖场上看到好的家具的机会微乎其微，私下交易的数量反而远大于拍卖成交。

黄花梨无束腰马蹄腿独板围子罗汉床

不过，偶尔也能碰到珍品。

去年10月2日，嘉德秋季五周年庆典拍卖会上，一张“明 黄花梨无束腰马蹄腿独板围子罗汉床”就拍出了3435万港币（约合人民币2851万元）。

这张床之所以值三千多万，首先是它的形制美；其次，与近年来黄花梨的行情有关。

黄花梨生长速度缓慢，通常只有百年以上的黄花梨才具备用作家具材料的品质。经过数百年大面积的砍伐，海南当地的黄花梨原生林资源早已消耗殆尽。日益缩减的产量与不断增长的需求量导致了黄花梨连年价格翻倍增长。看到这里，我猜很多朋友已经在心里默默计算观复博物馆里这张罗汉床的价格了。

你们就甭费脑子了，此床永远不会有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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