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连环画收藏热的背后

道天

俗称“小人书”的连环画，曾伴随几代人度过美好的童年。后来，人们的休闲娱乐有了更多选择，连环画也一度式微。“消失”多年之后，这些“小人书”如今又在地摊、书店出现，同时身价倍增，不仅在收藏市场频频“发威”，在图书市场也有不俗的销售成绩。连环画爱好者成立了连环画收藏协会，自称“连友”。
收藏的不仅是价值，还有情怀
据称，目前连环画收藏圈有逾60万的收藏爱好者。曾经在地摊上几分钱一本的小人书现在也日益火爆，小人书已经成为瓷器、书画、钱币、邮票之后的第五大收藏热点。海派画家程十发的连环画画稿《召树屯和喃木诺娜》拍出了1100万元的天价，而买下作品的是艺术品投资市场上的大鳄刘益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曾经表示，买下这套作品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与连环画的特殊感情。

2008年，收藏市场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骤然降温，但精品连环画价格依然坚挺。目前，许多老版连环画的市场价已经是原定价的上万倍，甚至数十万倍。其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连环画最受关注，《西厢记》(王叔晖绘)、《屈原》(刘旦宅绘)、《渡江侦察记》(顾炳鑫绘)、《白毛女》(华三川绘)等历届连环画创作评奖获奖作品及名家名作，更是备受追捧。近年来，连环画还走上拍卖舞台并屡屡拍出高价，如一套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成色新的套书《前后汉演义》以万元成交，一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版的品相题材均好的连环画也每每以数千元成交。“特别是套书、孤本，几乎没有受什么影响，有的精品还是一本难求。”一位资深藏家说道。


这一现象也引起了图书市场的关注。近年来，人民美术出版社和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等纷纷再版重印连环画，其中一些优秀的再版连环画因印数少、制作精良、限量发行，也具有极大的增值空间。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红东周》，短短一年的时间价格就已翻番。

连环画原稿更是人们追捧的对象，程十发的一部连环画原稿拍卖成交价高达1100万元。连环画的升值潜力吸引了一批投资者加入，在不断推出的众多再版书里寻觅尚未被挖掘和值得投资的精品。

“连环画收藏门槛低，是一种易学易进入的领域，所以参与性比较强。”南京连环画收藏协会常务副会长金立说，他自己就是一个半业余型的“连友”，“我从小就喜欢连环画，但近几年才开始接触到连环画收藏这个领域。”

“连环画收藏的这股热潮，并不仅仅是因为其具有投资价值。”金立表示，让连环画重新走进千家万户，让更多年轻人接触中国传统文化，才是成立连环画协会的最终目的。


连环画诞生之初，以鲁迅、瞿秋白、茅盾等为代表的文化先驱纷纷撰文，给这项新画种以极大的鼓励和支持，认为“连环图画不但可以成为艺术”，而且是“大众要看的”。“我们做过调查，现在连环画的主要阅读人群是30岁以上的人。其实，现在的孩子更应该看看连环画。”金立表示，现在许多孩子爱看的“口袋书”不乏暴力色情内容，对孩子的健康成长很不利。连环画里可以学到历史、文学、民俗知识，对孩子的一生都有积极影响。
赝品频出
连环画，昔日最普通的印刷品，现在已是“千金易得，一纸难求”了。跟其他收藏品一样，只要值钱，便有赝品。纸币、邮票这些用专门的纸、油墨印出的，尚且被仿得以假乱真，连环画这些普通印刷品，伪造不过是举手之劳，随便一家印刷厂都能做到。初期的连环画赝品，由于纸张与原版有差别，印刷粗糙而易辨认。现在，一些赝品的纸张与印刷都与真品极接近，且做出钉锈与霉点，蒙骗了部分收藏者甚至商家。



《映山红》连环画 赝品

34岁的江雨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平时喜欢收藏，尤其喜欢收藏连环画，像很多爱好者一样，几乎达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告诉记者，在他的藏品中，有一套上世纪80年代、分十集出版的《再生缘》系列。这是名家苏西映的作品，绘画精美，故事节奏紧凑内容引人入胜。这套连环画有两个缺本，《中计脱靴》和《三美巧会》，其中《三美巧会》是最大缺本，江雨收藏的全套书中只缺这一本。“这套连环画我非常喜欢，看了很多次，常常猜测看不到的《三美巧会》的故事情节，这是个很大的遗憾。”
2003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潘家园旧货市场花了30元买到了这本《三美巧会》，“当时可以用‘狂喜’来形容”。后来，到了2009年，江雨在网上看到这本缺本单本价格已经涨到了600元以上，同时也看到有网友对赝品打假的消息。于是，他将自己那本拿去找行家鉴定，发现也是赝品，因为印刷精美，足以乱真。


但江雨并不后悔。他说，这套书是自己童年记忆的一部分，“它全了，我就不遗憾了，是不是赝品，无所谓”。

而同样买到赝品的四川“连友”刘斌则很气愤。他告诉记者，近日他花135元在网上竞拍得到一本《巧计擒文富》连环画，后来经专家鉴定，发现其手法采用封面、封底高仿制假与内页真品相结合拼凑而成。

业内人士介绍，目前市场上所见的盗版连环画主要是以获奖作品或名家作品且以印刷精美的大开本为多，由于这类大开本连环画存世量较少、市场价位高，盗版者很容易得到高额利润。

因此，“文革”以前的一些名家作品的老版本和“文革”时期上海发行的“革命样板戏”绘画本，几乎都有盗版。比如24开本的《靖宇不死》和《西厢记》、32开本的《朝阳沟》和《赵一曼》、60开本的《创业史》(1册至4册)和《林海雪原》(1册至6册)、64开本的《渡江侦察记》和《十五贯》、32开本的电影版《奇袭》以及64开本《兴唐传》中的稀缺品种《大唐开国》、《单雄信招亲》、《锁五龙》、《夺襄阳》、《罗成叫关》等。



《慧梅之死》连环画 赝品

其次是各种印刷的缺本。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及之前更早的时期，连环画的出版是随着作者绘画进度出版，所以一套连环画往往会分好几个年份进行印刷。因为印刷数量不同，印量较少的集成为缺本。

在据称是中国最大的收藏品、艺术品交易网站的中国收藏热线网上，一套仿1985年12月印刷的7本《八仙的传说》，价格是35元。据了解，这是特价卖出，而同批次的赝品价格均在50元左右，但印刷质量与真品没法相比，有的书页上绘画的人物线条比较模糊。此套书全品相真品一套正在拍卖的最高出价为1268元。

一位开网店的连环画业主告诉记者，现在很多赝品都标有“高仿、连友私印(连友私刻)、赝品”、“请勿当真品”等字样，后面还加注若干个惊叹号，这是怕消费者误当真品购买。但一些店主用比较隐晦的说法是“资料书”，意思是可以作为资料收集但不是作为收藏的真品书，一些没经验的消费者会上当。

记者在网上发现，很多条出售连环画的帖子的内容基本一致。比如，一套上世纪50年代的《红楼梦》，出售者都称是“装修时收拾房子发现的”，品相看上去基本全新，而售价在190元到1000元不等，发帖者来自全国不同省份。“这显然是骗局。”开网店的连环画业主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版的小人书本身发行量就比较小，加之年代久远，市场存量非常有限，品相好的就更少了，不可能卖到千元以下的低价”。

连环画出版人杨东告诉记者，赝品连环画因为价格相对较低，作为阅读本或资料书，很多人踊跃购买。当然也有很多赝品拍卖到很高的价格。

记者发现，“文革”连环画《刘修丑史》的赝品现在在网上卖得很火。很多上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连环画的赝品基本上一上架就有人订购了，缺本的赝品也是缺本，很多人买不到，很多买家因为买不到还提前下订单，预定购买下批赝品。

对于盗版现象，几位收藏家传授了分辨赝品的基本方法。首先看纸张，特别白的肯定是假的；然后看颜色，连环画人物脸上的色泽很细腻红润，假的看上去颜色特别生硬。此外还有线条，真品会特别流畅，赝品则会有断裂和不清晰。

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出版社原主任高英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谈到，在没有书号、不是正规出版社出版的情况下，这类小人书显然属于盗版出版物。他说，如果收藏者出于爱好，运用扫描、打印等技术手段自制、复制连环画，用于个人收藏，没有定价、不出售、不发行，则属于合法范围的行为。反之，个人复制的连环画用于牟利，则另当别论。

“在当前行情下，如果以营利为目的制作的赝品，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出版的连环画相对较少，上世纪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出版的老版连环画赝品可能会多一些。而发行量达到上百万、较大的品种被盗版的可能性比较小。”高英杰补充道。

事实上，连环画赝品的制作成本很高。印刷要达到一定数量才会一定程度上降低成本。如果数量达不到一定数量，平均单本产品的制作成本就会偏高。

虽然在收藏市场上连环画的行情如火如荼，但是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总编辑李新却一针见血地表示：“连环画的发展靠收藏没有前途，价格再高也只是曾经的辉煌，要真正挖掘连环画的价值，就一定要重现阅读的热潮。”
“小人书”创作的萎缩
对于许多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出生的人来说，都不会忘记那段捧着“小人书”的甜蜜岁月。无论是群雄逐鹿的《三国演义》，还是叱咤风云的《水浒传》，抑或是外国经典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在连环画的天地中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当代和古典文学名著、戏剧电影、外国文学、童话神话、现实生活中的英雄模范、革命先烈故事等，都是连环画的题材内容。

在众多的连环画作品中，贺友直的《山乡巨变》、朱新昌的《儒林外史》，堪称经典。《山乡巨变》被称为是中国连环画史里程碑式的杰作，在1963年由文化部和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举办的首届全国连环画评奖中，其获得了一等奖，而同时获得这一殊荣的《铁道游击队》、《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西厢记》等也成为了经典。




而从事连环画创作的一批老画家的名字，大家也耳熟能详，比如，陆俨少、贺友直、程十发、刘旦宅、刘继卣、丰子恺、罗工柳、古元、叶浅予、朱新昌……可以说，当代画坛中一些响当当的著名画家，当年都在方寸天地中耕耘过。

“连环画之所以能够在一段时期如此辉煌，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其本身来源于生活。”画家朱新昌说，“当年在画《烟村四五家》的时候，我一个人到石家庄待了一个月，为了画《乱世少年》，则去了湘西凤凰，只有深入生活，才能真正发现生活，在有限的画面中，反映出最贴近生活的内容，这无疑是连环画发展之本。”

连环画出版社编辑杨欣告诉记者，现在连环画原创作品故事性太弱，画法只是一味的临摹，仅仅是在千古流传的名著经典里打转。而且出现了连环画画家的年龄断层，“辛苦又赚不到钱，所以很多年轻画家根本不愿意从事这项工作”。临摹一些畅销作品比如金庸的武侠、都梁的《亮剑》这种既有口碑又有市场的作品，又很大程度上牵扯版权、发行方面的困难。这对于青年画家来说无疑是一种阻碍。

如今，出版社和发行商的价值观是利益大于艺术，这无形中也打击了很多创作者的积极性和热情，尤其是年轻的画家。画家的地位得不到提升，连环画的市场就越来越小。

她说，现在给作者的稿酬是每页150元，而一位名画家画一张画是什么价格？“固守清贫也许只有老一辈艺术家才做得到吧！”

老画家朱新昌谈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我画一幅连环画是5元至7元，一本连环画就有几百元的收入，当时一名普通职工的工资只有几十元，我当年去银行领2000元稿酬的时候，工作人员都惊讶地问我到底是干嘛的。”
“小人书”的前世今生
“连环画”的称呼缘起于上世纪一二十年代上海出版的一批连环画册。1925年上海世界画局出版《西游记》等长篇连环画，封面印上了“连环图画”字样，接着不少连环画出版物沿用这个称呼。这个名称一直沿用到新中国成立。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统一改为“连环画”。


新中国成立后连环画走向成熟，开始以土地改革、抗美援朝等国家大事还有一些古典名著为重点表现内容，毛主席曾经对于连环画发出过指示：连环画不仅孩子看，大人也看；文盲看，有知识的人也看。由此开创了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我国连环画创作出版的辉煌局面。

但随后的年月里，“小人书”遭到查禁。1966年“文革”开始后，由于小人书所描述的武侠人物、历史人物统统被列入“封资修”的范围，成为批判的对象。小人书摊大多被撤，小人书也被红卫兵查禁焚烧，一些有小人书的家庭也因怕受到牵连而偷偷地将小人书销毁。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小人书”再次进入人们视野，故事内容开始出现了现代题材的作品，多种艺术形式的呈现造就了这门传统绘画艺术的一个极端时代。因为版画、油画等多种艺术形式的大胆交叉，有人称之为连环画的百花齐放期。




但这段时期的创作形式里传统的白描艺术已不再是主流，占主要地位的线描越发多样化，具有不同风格的线描高手层出不穷。印刷水平的提高带动了彩色连环画的发展。连环画规格除“上图下文”的方块构图外，还有“宽银幕”式的横幅，也有横竖相间、大小多变的形式，出版版本也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64开、48开，发展成多种开本。

1982年，全国各地共出版连环画册2100多种，8.6亿册。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最高出版纪录。但是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盗版和翻印外国连环画的势头猛增，日本动漫狂飙突起，横扫国内连环画市场，加上读者的阅读兴趣、审美观念等都在发生变化，国内连环画的出版出现了萎缩局面。

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连环画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很多人少年时代的记忆渐行渐远。如今，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每年新出的连环画作品也只有十种左右，大量的出版社每年出版的连环画也都是在“炒冷饭”。

现在，连环画销售国内市场不像之前那样好，但传统题材连环画在国外十分受欢迎。每年在法兰克福国际书展上展出的这类连环画，很快就被抢购一空。连环画出版社出版的《地球上的红飘带》已被韩国购买版权，该社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的《鸡毛信》也已与法国洽谈版权输出。

而今，在动漫和网络充斥年轻人生活的年代，连环画已经不再成为首选。这门传统绘画艺术阶段性的辉煌已经不再。不过在新的时代，作为一种文化形式，它将迎来一个新的使命，就是传承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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